从1998年“电子商务”这个名词出现，到如今阿里巴巴等中国电商企业在全球市场具有极强的竞争力，中国电子商务已经走过了20年。发展至今，大型电商平台已经不局限于单纯的网上购物，还纷纷涉足移动支付、人工智能等领域，这使得一些人对电子商务的概念越来越模糊。特别是近来数字经济概念的兴起，于是就有人提出，既然数字经济来了，那么，电子商务已经过时了，现在应该谈“数字商务”了。

电子商务真的不必再提了吗？我国的电子商务到底发展得如何了？目前面临着怎样的挑战？要如何应对？未来还会有发展空间吗？带着这些问题，《中国信息界》记者专访了清华大学电子商务交易技术国家工程实验室主任柴跃廷。

《中国信息界》：我国的电子商务经过20年的发展，出现了一些新特征，诸如阿里巴巴等大型电商企业的业务已经不仅仅局限于网上购物，还涉足移动支付、人工智能等多个领域。这使得人们对电子商务的概念越来越模糊，以至于业内很多人认为电子商务过时了。对于这种情况您怎么看？目前我国电子商务的实际发展情况如何？

柴跃廷：其实这是对电子商务狭义和广义理解的差异。在2005年发布的《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快电子商务发展的若干意见》和2015年《国务院关于大力发展电子商务加快培育经济新动力的意见》里都明确提到：电子商务是网络化的经济活动。这个概念是非常宽泛的。但一般人的理解是，电子商务就是网络购物。按照这样狭义的理解，淘宝、京东是电子商务，共享单车就不是，它只是共享经济。但事实上，从广义来说，共享单车也是电子商务，因为它同样是网络化的经济活动。

我国电子商务的发展现状大致可从四个方面说明：第一，消费品领域的电子商务发展得非常迅速，比如京东、天猫、淘宝等平台企业，这在全球也都具竞争力；第二，大宗商品领域的电子商务发展滞后；第三，跨境电商发展前景非常好，但目前规模仍很小，处在蓄势待发阶段；第四，社会服务领域的电子商务比较活跃。

总的来看，电子商务发展参差不齐柴跃廷 跨境，具体原因主要表现在：消费品领域，因为老百姓每天使用，关系到人民生活质量的提升，所以国家相关部门对这一领域的电子商务发展的政策是积极鼓励的，边发展边规范；大宗商品领域，因为有一定的金融属性，所以国家相关部门监管很严，使之难以发展；跨境电商，正如前面所说的，规模小，一般货物贸易还未进入网络通道，其关键在于综合服务体系尚未完全建立；社会服务领域的电子商务，比如共享单车、滴滴、医疗、旅游、教育，因为与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所以发展得比较活跃。

《中国信息界》：现在我国的电子商务领域已经出现了一些大型企业，比如阿里巴巴、京东，许多人认为这个行业已经进入规模化发展阶段，新的商业模式和独角兽企业将很难有机会在这一领域出现。对此，您怎么看？

柴跃廷：一般人认为现在我国的电子商务已经很成熟，要想再产生一些创新的、有竞争力的商业模式几乎不可能了。但我完全不赞成这样的观点，可以从两方面来分析：

一方面，电子商务的市场空间仍然非常大。仅就消费品领域而言，目前阿里巴巴、京东发展的规模虽然很大，但我国消费品电商市场规模占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还不到20%，还有80%以上的市场空间。况且还有大宗商品、跨境贸易、社会服务等领域的市场空间，因此，电子商务还处于发展的初级阶段。

另一方面，技术进步非常快，阿里巴巴、京东等平台企业的模式其实是传统商店的网络版，但未来的消费模式还是商店模式吗？我认为，随着区块链、人工智能等新技术的不断发展，新的商业模式、新的独角兽企业将会不断出现，阿里巴巴、京东的模式一定不是未来的电子商务模式。我认为，在一系列新技术的推动下，会诞生新的电子商务模式，来颠覆、重构网络商业生态，这种趋势非常明显。比如现在出现的“社交电商”，是通过朋友圈等社交网络构建的消费生态，其发展速度远远高于阿里巴巴和京东的发展速度。新的创新模式对现有的阿里巴巴、京东等电商企业也带来压力，促使他们持续创新。

由此可见，我国电子商务大发展的序幕才刚刚拉开。现在，我们都在谈数字经济，我对数字经济的定义是数字及数字化产品和服务的生产、流通、消费的总称，而电子商务是数字及数字化产品的流通和消费方式，而且电子商务也在推动生产方式的定制化、数字化和网络化。我认为，数字及数字化服务是电子商务的核心内涵，电子商务是数字经济最主要的组成部分，发展电子商务是发展数字经济的重要抓手，是数字经济发展的牵引者。

《中国信息界》：近几年，跨境电商受到很多人的关注，发展得很快，这会是电子商务的发展趋势吗？目前我国跨境电商发展状况如何？在发展过程中遇到了哪些问题？

柴跃廷：跨境电商确实是电子商务的发展趋势之一，特别是在当前国际贸易格局急剧变化的时代，发展跨境电商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从我国跨境电商的发展历程来看，在2012年9月由国家发展改革委、商务部、海关总署、国家税务总局、中国人民银行等八部门联合推出跨境电子商务通关试点后，2015年又在杭州设立了第一个跨境电商综合实验区，经过近几年的发展，我国的跨境电商发展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在规模上已经超越美国成为全球跨境电商领域的第一大国。

虽然我国的跨境电商发展得很快，国家也非常重视，但目前跨境电商的规模占全国进出口贸易总额的比例仍很小，这主要是因为目前进入跨境电商渠道的主要还是小额消费品，一般货物贸易还没有进入网络通道。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状况呢？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我国跨境电子商务综合服务体系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大家知道，跨境电商和国内电商的区别在于，跨境电商要跨出边境，就要通过政府监管的四大关口，包括通关、商检、结汇、退缴税，只有这四大关口的相关业务全程数字化、在线化，也就是建立起完善的综合服务体系，才能真正实现跨境电商的低成本及便利化。而且，不仅需要我国完全打通这些关口，还需要与我们进行跨境电商贸易的其他国家或地区的关口也被打通。

目前就我国的情况来看，上述四大关口还没有完全打通，这种情况下，对进行进出口贸易的企业来说，在降低成本、提高效率、增加收入方面没有带来实质性的好处。所以，一般的货物贸易不会选择进入网络通道。

因此，我多次呼吁一定要强化跨境电子商务综合服务体系的建设。我们必须要建立国内高效率、低成本、一体化的通道，即跨境电子商务综合服务体系。这个通道的建设目标就是使得我们的各个类别的跨境电商平台通过综合服务体系连接四大关口背后的政府四大部门。虽然目前这四大部门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连接，但是还没有实现真正含义上的相关单证的全程数字化和在线化，

同时，我们应该看到，发展跨境电商是推进“一带一路”建设很重要的切入点。在我国与多个国家签署的“一带一路”双边合作协议里，几乎都包含跨境电商的合作内容。加快“一带一路”建设，也可以为发展跨境电商提供巨大的市场空间，我觉得这是历史性的机遇。所以，做跨境电商的企业家们应该充满信心。

进入2018年以来，我国的跨境电商又迎来了三大利好：

第一大利好，在今年的“两会”上正式宣布了海关和商检的合并，可以进一步促进跨境电商在通关、报检方面的便利化，这次的合并为跨境电商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很好的基础。

第二个利好，由美国挑起的中美贸易大战，对中国跨境电商的发展是一个利好。为什么呢？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考虑跨境电商向其他方向突围，制定更加优惠、更加激励的政策和措施。

第三个利好，在今年的博鳌亚洲论坛上推出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措施是，中国要加大进口，而且要把上海作为年度进口博览会的举办地，这个信号为我国跨境电商的发展又注入了很大的推动力。大家知道，我国跨境电商最近几年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是以出口为主的。如今在国策上把进口提到同等重要的地位，对发展跨境电商是又一大利好。

《中国信息界》：现在无论是跨境电商还是国内的电子商务，都在快速发展中。但这一过程中也产生了一些新问题，比如说电商企业掌握了非常多的数据，特别是个人信息，又存在着泄露和滥用这些数据的情况。对于这些新问题，您有何看法？该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柴跃廷：互联网、电子商务发展至今，大数据被有限的几个互联网公司、几个大的电商平台所垄断，不仅是中国，国外也是如此。这些数据包括个人信息，也包括企业信息。并且发生了大规模数据泄露的事件，这是现状。

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因为互联网在全球发展速度很快，对数据的所有权、使用权和管理权的法律界定尚未提上议事日程，更不用说将其明细化。比如在阿里巴巴旗下的平台买东西柴跃廷 跨境，订单信息的所有权应该属于买卖双方，平台应该只有使用权或管理权。但现实情况是平台运营商掌控了数据的所有权、使用权和管理权。即使政府相关部门向平台运营商要数据，平台运营商也认为数据是其商业秘密，不能给。实际上，政府相关部门也无法行使数据的管理权或监管权。

对于这些快速发展过程中出现的新问题，我们对其立法和监管是滞后的，但这是当前全世界都面临的问题，需要边发展边解决。另外，电子商务的基础信息设施建设远远滞后，也需要强化发展。电子商务的基础信息设施包括四大块：一是网上经济活动的市场主体和市场客体（商品和服务）的基础信息。市场主体就是企业、个人或机构，比如一家企业的工商注册信息、生产信息、纳税信息等散落在不同的政府管理部门，没有一个完整的信息可供查询。所以一家电商要想获取企业完整、准确、真实、规范的基础信息需要花非常大的成本，这严重影响到电子商务市场的运行成本和效率。而市场客体的基础信息同样存在问题，比如说一个品牌的手机，在不同的网站对其描述都不一样，哪个是准确的、真实的、完整的？不知道；二是电子合同或订单。虽然从技术上来讲已经很成熟了，但仍然没有得到充分的推广；三是电子发票，这是很重要的真实交易结果信息的载体，目前的推广应用举步维艰；四是跨境电商综合服务体系的建设。这些都是电子商务市场必需的基础信息设施，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仍然相当滞后。

总结下来，我认为，目前我国电子商务面临的最重要的挑战就是两件事情：对内，要解决电子商务基础信息设施建设的滞后问题；对外，要完善和拓展跨境电子商务综合服务体系建设问题。如果把这两件事情做好了，我国的电子商务将会迎来更大的发展机遇：一方面发展规模扩大了，另一方面发展质量提升了，更为重要的是，可以进一步推动数字经济快速发展。

本文选自《中国信息界》杂志第328期，欢迎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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