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在香港,拥有香港身份,却住在深圳。这群数量庞大、身份特殊的孩子,每天要往返于两地。疫情之后,原本有序的生活被打乱,受制于政策、资源和经济能力,是坚持香港教育,还是回流内地学校,不同的家庭在时代洪流下,或主动或被动地要做出抉择。
——兔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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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有一部电影入选多伦多国际电影节Discovery单元,并作为该单元开幕影片进行了全球首映,同时拿下了当年平遥国际电影展的最佳影片和最佳女主角奖,它叫做《过春天》。
16岁的佩佩是一名“单非子女”,爸爸是香港人,妈妈是深圳人。父母离婚后,佩佩跟着妈妈在深圳生活,但依旧在香港上学,每天从口岸往返深港。
过了关口,就要讲粤语,写繁体,与身后的世界迅速分隔开来。
《过春天》是电影里的故事,也是现实中的故事。
在深圳,有这样一群孩子,他们出生在香港,拥有香港居民身份,每天清晨背着书包、穿着制服,胸前挂着装有回港证和回乡证的透明文件袋,从深圳的各个角落涌向通关口岸,排队等着过关,去对岸的香港上学,放学后,再由香港返回深圳的家。
深圳边检总站曾统计过,2017年春季,每天往返深港的跨境学童已超过3万人。
01
跨境学童的历史,大约要从2001年的庄丰源案讲起。
1978年,庄丰源的祖父从内地来到香港定居,但庄丰源父母一家依旧生活在广东省,均未获得香港居留权。1997年,庄丰源父母去往香港探亲,期间庄丰源出生,两个月后,庄丰源父母返回内地,庄丰源则留下与祖父母在香港生活。
1999年4月,入境事务处发信称庄丰源没有居港权,将被遣返。祖父不满跨境学童深圳,遂上诉香港高等法院。2001年7月,香港终审法院判决,庄丰源是香港永久性居民,会有香港身份证。
此案明确了“双非”父母(父母双方均非香港居民)在香港生下的孩子可享有香港永久居民身份,内地夫妇赴港生子的序幕就此拉开。此后十几年间,有超过20万的“双非”婴儿在香港出生。
2010年,香港有88,323名新生婴儿,其中“双非”婴儿32,653名,占全港新生婴儿总数的37%;2011年,“双非”婴儿超过3.5万名,将香港整体出生人数推至95,418名,创下45年以来的新高。
这一现象,随着2013年香港政府全面实施“零双非”政策(即所有香港公立医院和私家医院均不会接受非本地孕妇的分娩预约)落下帷幕。
如今,这些被时代打下特殊烙印的孩子,每天辗转两地求学,电影中的画面只是他们的日常。
为了让孩子们更便捷地跨境,2016年,深圳边检在每个口岸都设置了跨境学童专用通道,系统验放过程也不断简化,每个孩子过关的时间缩减至10秒以内。
但跨境依旧让许多孩子疲于奔波。
住在口岸附近小区的孩子稍微幸运一点,他们每天6点半起床,吃过早饭后可以步行去往口岸,大约7点到达。然后排队过关,搭乘港铁,8点左右能赶到学校。
住得远一些的孩子,5点刚过就要被父母叫醒,用极短的时间收拾好,便开始长途跋涉。有的甚至要转两趟车,坐十几个站的公交车,才能到达口岸。
有一些家庭会选择由校车服务公司接送孩子,从深圳的家送去口岸,跨境后由口岸送去学校,放学再接回来。每个月服务费2000元左右。但因为孩子们住址不同,学校不同,他们往往要花2-3小时在上下学的路上。
还有一些年龄较小的孩子,家长不放心,每天和孩子一起跨境。孩子上课时,这些家长有些选择在学校做义工,有些在学校附近逛街打发时间,一直等到孩子放学,再一起由香港返回深圳。
“我们这些家长都是为孩子活的。”这是很多跨境学童父母的心声。
02
为什么非香港不可?
在一些论坛里,港宝家长经常会讨论两地的教学差别,其中香港小学开设的常识课最让家长们感慨。
常识课每周会设置3-4节,通常在户外教学,如学习交通规则、去消防局学习逃生、去公园辨识各种指引牌等。对于这类外出的课程,学校会安排义工家长带队,保证每5名孩子至少有一位家长看护,很让父母们放心。
据一位曾经作为义工家长参加过常识课的妈妈讲述,为了让孩子们懂得爱护牙齿,学校安排小朋友们去到一家牙科诊所“实地考察”——由专业的护士讲解牙齿相关知识,一起观看动画片,了解各种牙科模具,还能变成“患者”和“医生”进行角色扮演。
在香港上学的孩子,从小便接触到了英文教学。一位妈妈曾分享道,她的两个儿子,在家里讲悄悄话时,会用流利的英文交流,大儿子也不过是小学3年级的学生。这位妈妈的言语中,无不透露着骄傲。
高考的压力也是许多家长考虑的因素。
在全国31省市的高考难度对比中,广东省排倒数第二;而对岸的香港,每年大约有8万人参加香港高考,而全港的升学指标有1万多个,升学率达到1比7,比内地统招渠道升学率高出5-6倍。
内地学生想考入香港名校,至少要在市里排名1000名以内,而从小在香港就读的孩子,通过考试进入香港名校的可能性显然比内地考生高出许多。
除了香港的学校,港籍学子可以通过“华侨生联考”“免试招生计划”等优惠政策进入211,985等名校。
至于申请国外院校,香港的教育背景也会使他们更具竞争力。
相比之下,深圳的教育资源和教育环境却远远赶不上城市发展的速度。
据《2020年深圳统计年鉴》数据统计,1979年,深圳小学226所,2019年,小学340所,增长1.5倍;1979年,深圳常住人口31.41万,2019年,常住人口1343.88万,40年间疯狂增长了42倍。
在庞大的人口数据的背后,是几百万亟待入学的孩子。
然而,深圳却连年学位紧缺。2019年,深圳9区发布了学位预警,义务教育学位缺口超7万。
2020年5月,宝安区78所小学计划招生22,950人,结果网上报名人数达到40,197人,这意味着有近一半的学生无法进入公立学校。
而国际学校,港人子弟学校高昂的学费又将大批家庭拦截在外。跨境求学,似乎变成了自然而然的选择。
03
2019年末的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打乱了跨境学童的日常。原本人潮拥挤的通关口岸也变得冷冷清清,许多跨境学童也在家里上起了网课。
因为担心孩子上课不专心,很多父母变身专业陪读,全天候看着孩子上课。
“即使天天看着,我稍微走开一下,孩子就玩游戏去了。”一位妈妈在微信群里吐槽孩子。
原本以为停课半年已是最多,谁料想香港疫情反反复复,许多家长对上网课的效果不满意,又开始考虑让孩子回到深圳读书。
本来就紧缺的深圳学校学位此时更加一位难求。
橘子妈妈在2020年秋季开学的三个月前,就带着孩子四处面试,可仍然处处面壁。因为孩子从小在英文教学的环境下成长,中文读写能力欠佳,已经被好几所学校拒绝。最后,好不容易在开学前收到一所国际学校的录取书,一年学费15万,但总算孩子能在深圳顺利上学了。
眼看今年还是“开关无望”,乐乐的妈妈赶紧为孩子申请深圳的学位,谁知已经错过公立学校的申请时间,只得手忙脚乱打听民办学校。听闻孩子同学去了港人子弟学校上学,乐乐妈妈也跟着报了名。原来买在福田口岸的房子,是为了跨境方便,现在孩子每天转乘两条地铁去上学,和跨境时间差不多少。
“从幼稚园到小学3年级,已在香港上了6年学,香港的教育在综合素质和英文方面还是有一定优势,不想轻易放弃。”乐乐妈妈表示跨境学童深圳,最后选择了港人子弟学校,还是考虑到能和香港接轨,等疫情稳定后,还是想让孩子继续跨境求学。
而更多普通家庭的孩子,公立学校进不去,国际学校上不起,疫情之下,他们仍旧坚守香港教育,期待通关复课的那一天。
此前每天匆匆忙忙跨越深圳河,穿梭两地求学的日子,现在变成了回忆,细想之下竟让人有些怀念。
在港宝家长群里,每天都有人讨论回流深圳的问题。看到家长们不同的选择,芳芳妈妈态度淡然:“要回来的终究会回来,要留下的还会留下。”
参考资料:
[1]深圳居住,香港上学:这3万跨境学童未出生,生活已被预设|长报道
[2]3万跨境学童,凌晨5点从深圳到香港上学,如今怎样了?
[3]深圳香港跨境学童的拼“命”:身份,与努力
[4]疫情无了期 复课了无期 跨境港学童 何日是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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