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问鼎的Balmain
Balmain在现任设计师Olivier Rousteing的引领下,已走过十二年的历程,近几年品牌在高定板块强势发力,部分高定工艺甚至可以媲美业界龙头的Schiaparelli,俨然一副“楚王问鼎”的雄心壮志。
如今的高定诸子百家中,Schiaparelli凭借其精湛的錾刻技术、花丝镶嵌技法、螺钿镶嵌漆器工艺、3D建模打印、注铜开模、木雕等工艺,以金属锻造的技法灌溉滋养高定礼服,高定不再是面料与辅料之间手工技法的相辅相成,更是多维度跨领域的艺术融合。Daniel Roseberry是继Alexander McQueen之后又一个将高定视为艺术品打造的时装设计师。现今如日中天的Schiaparelli,已然具备荣登盟主之位的实力与条件。
中东的Elie Saab与Zuhair Murad,沿袭拜占庭文明传承下来的珠宝镶嵌术与欧洲近现代纺织文明成果的蕾丝网纱术,两者天作之合创作出以珠宝、水晶、管珠、亮片等装饰物为载体、手工缝制纹样图案的高奢品牌,简称纱上镶嵌的艺术。
来自黎巴嫩的Elie Saab与Zuhair Murad更像是春秋时期的秦穆公,虽然远离西欧高定的中原腹地,却得益于天时与人和的政治地缘优势,自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完成积累后,时刻摩拳擦掌意欲西进。两位既有竞争又有合作,现已位居高定界的前列。
善于高定面料研发的Armani Prive,是意大利高级定制的老大哥,虽然阿玛尼高定的历史积淀并不深厚,但凭借其在高级成衣面料与版型领域的多年积累与开拓创新,深厚的基本功让Armani Prive一直持续拥有稳定的高品级输出。高定如同过山车,今天一鸣惊人或许明日就销声匿迹,稳定也是王道,稳定压倒一切,可能它不是当季最登峰造极的高定,却是十八年稳定不变的高水准制作。
Dior是高定界的开山鼻祖,是高定的象征,更是高定界的周天子,Dior制定了高定的典章与礼乐制度。在开国元勋Dior先生之后,数海盗爷的黄金十五年最为关键,彼时的Dior高定再次声名鹊起。
经过后续几轮的权杖交接,如今的Dior高定已不负当年盛名。
Chanel集团最明智的地方,莫过于在对的时间选对了一位英明神武的品牌领路人——已仙逝的老佛爷。卡尔·拉格斐带领Chanel一路大杀四方,所向披靡,为Chanel赢得品牌发展的黄金二十年。老佛爷引领下收购的各式手工作坊,一跃将香奈儿高定推到史无前例的高度,虽然彼时的Dior仍然头顶高定界周天子的名号,但势如破竹的香奈儿已然成为春秋之首的齐桓公。
至于今时今日的香奈儿,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Balmain,与高定有着千丝万缕的渊源,却在几十年的时间里,不曾越高定殿堂半步。就连现任设计师Olivier的走马上任,都充满了魔幻的神话主义色彩,非专业出身的他居然只是临时替代前任完成设计任务的,谁曾想,这位天选打工人在Balmain一做便是十二年,十二年里,为品牌创下了不俗的业绩,尤其是Olivier为Balmain设计的编织绑带系列,非常符合欧美“丰乳翘臀”的审美价值体系,在网红侃爷、卡戴珊家族的带货下,Balmain成为炙手可热的红毯品牌。
Balmain大部分设计并不符合国人审美,尤其是凹凸有致的绑带编织很容易让国人联想到霓虹灯文化,这是延续千年的审美驯化的结果,其差异化是不可调和的。国人欣赏的高定主要集中于Elie Saab、Zuhair Murad等宛若天仙般的高定品牌,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飞天造型符合我们流传千年的审美驯化基因。
高定几乎是每个设计师的“白月光”,有了业绩和名气的Olivier,利用十年间积累的制衣与手作资源,观摩自创了一套镶嵌工艺➕编织工艺➕皲裂视觉艺术➕残破视觉观感的有机组合拳,试图在高定圈大显身手,一来可以提升作为设计师的名望与地位,成衣设计师与高定设计师是完全两个梯队的,高定设计师是时尚界的金字塔梯队,成衣设计师属于第二、第三梯队。二来可以为品牌镀金,大大提升品牌的溢价空间,高定是衡量一个品牌综合实力最有效的试金石。设计师与品牌一拍即合,Olivier操刀下的Balmain高定就诞生了。
笔者选取了品牌2022春夏到2023早秋的高定设计,来举例说明这位意图在高定板块有所建树的品牌与设计师。
Olivier高定绝学包括:镶嵌工艺、编织工艺、皲裂视觉艺术、残破视觉观感等。
镶嵌工艺中包含花丝镶嵌、珍珠镶嵌、水晶(水钻)镶嵌、螺钿镶嵌、金属制品镶嵌等各式镶嵌工艺。
编织包括藤甲编织、牛皮绳编织、莫代尔编织、皮质编织等编织技术。
皲裂视觉艺术,是利用数码打印或者鎏金油墨的面料工艺创造出皲裂粗糙的质地,进而达到以假乱真的面料破损的视觉效果。
残破视觉观感,是通过破坏材质的经纬线或者穿针引线的方式,形成面料无秩序的毛絮感,再辅之干草枯花做堆砌,进而形成物衰风的象征隐喻。
镶嵌工艺
花丝镶嵌
Balmain的花丝镶嵌工艺并不是我国非遗的花丝镶嵌工艺,作为国粹花丝镶嵌术的制作是非常复杂的,Balmain用的是类似花丝镶嵌工艺的构思与技法去设计服装。Balmain花丝镶嵌工艺流程:首先,选用高品阶的莱卡或皮革面料,设计打版成完整的成衣裁片,在指定的裁片上精准地标记好镶嵌网状的尺寸与位置,用金色PU包边皮条(牛皮绳)进行布线车工,布线车工的过程也就是菱形、圆形、方形等装饰纹样显现的过程,待到包边皮条(牛皮绳)以各种藤蔓的纹样车工攀爬在成衣裁片时,再根据实际需要手工缝制珍珠、水晶、水钻、亚克力、特殊布艺裁片等装饰辅料,最后进行剪裁的缝合组装与调整。
国粹非遗的花丝镶嵌大家可以查阅@何姐聊收藏的抖音号,里面有花丝镶嵌工艺的制作流程。声明:了解非遗技艺,理性消费,没有恰饭。
初胚
对比真正的花丝镶嵌工艺的制作流程,Balmain的成衣打版出货相当于花丝镶嵌工艺的初胚,国粹花丝镶嵌的初胚是用白芨与碳粉堆起的胎体。
框架
金色PU皮条(牛皮绳)进行的车工布线,图形显现出镶订的骨骼框架,相当于花丝镶嵌工艺制作流程中给胚体做形体布局,根据布局搭建起整个花丝镶嵌工艺的基础框架,框架构建起来,再用花丝或素丝掐捏所需的纹样款式,鳞次栉比的花丝纹样围绕初胚进行描点布阵与定格。
纹样
真正的花丝镶嵌的纹样制作远比Balmain的纹样镶嵌复杂繁琐得多,国粹的花丝镶嵌是需要成百上千个细小的花丝纹样做零部件组装,在人工智能还没有能力完全取代这个技法的今天,其所花的时间、所需的耐力都是难以想象的,非常考验匠人的工艺精细度与艺术天分。
焊接
国粹花丝镶嵌是用焊药焊接备好的花丝纹饰,使花丝纹饰根据胚体的胎型进行相连与垒砌,与此同时,由于高温作用,白芨和碳粉在焊接的同时消失殆尽。整个制作过程非常奇妙,金属在化学与高温的作用下原型显现,白芨与碳粉做的初胚模型因高温而灰飞烟灭。
镶嵌
Balmain的镶嵌术是熟手师傅根据设计图纸和裁片布线,手工钉珠珍珠、水晶、水钻、亚克力等装饰材料。国粹花丝镶嵌则以松石、玛瑙、东珠等为镶嵌的装饰品。
实际的手工钉珠术或花丝镶嵌术都是需要强大体能的技术活,除了对手工制作的技艺与技法有超高的要求外,对熟手师傅的体力与耐力的考验也是巨大的。
笔者写高定的目的,一方面是不断地探寻世界各地不同民族文化所保留下来的手工技法,其本身就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另一方面是窥视这些声名鹊起的手工技法所蕴藏的商业价值。高定无关美丑,可能你觉得特别美的东西在一部分人眼里是百思不得其解的,可能别人认为美的事物在你眼里是丑陋不堪的,区域、民族、文化、审美驯化的传承与方式不同,定义就不同,美与丑没有绝对的标准可言。
在笔者眼中,无论何种形式的高定,只要完成流通的整个过程,就是值得肯定的。买家花钱买到心仪的作品,卖家获得名望与金钱,为卖家代工的手工师徒们获得劳动报酬,一门手艺得以延续乃至发展壮大,原材料的供应商及上下游企业的账面流水非常活跃,企业有钱赚,工人有工资拿……整个商业交易过程养活了一整条产业链的人,那么这款高定就是有价值的。至于我们主观断定的美丑与真正的商业价值比起来,显得多么得微不足道。这也是笔者从不回应评论区的原因。
也许有人会说高定无关我什么事,你喜欢的偶像爱豆,爱奇艺的会员、演唱会的门票、明星的代言及周边,都是每个不同的你付费产生的群聚热搜效应,而偶像爱豆需要高定做门阙做排场。
珠宝镶嵌
Balmain2023秋冬是一场珠宝镶嵌的饕餮盛宴,设计师极尽所能的展现Balmain的珠宝镶嵌工艺,与2022春夏选材的莱卡与皮革不同的是,本场设计师以高密纱支的丝绒做打底,之所以选取高密丝绒取决于其易镶嵌、承重力强的面料优势,这也是珠宝名表店的底盘与包装都贯以高密丝绒为装饰依托的重要原因之一。
第一款是“海洋之谜”,中间巨大的蓝水钻是由多颗不规则的水钻镶订而成,不规则的水钻切割可以让整颗蓝水钻呈现多维的立体闪光,蓝宝石的周围布设有透明水钻镶嵌的欧式藤蔓纹样,两个藤蔓交接处用小颗蓝水钻填充,主水钻与小水钻向四周散发出巨大的耀眼光芒,是用星罗棋布排列的珍珠、透明水钻、不锈钢贴片相互交替而成,辐射的线条参差不一,错落有致,犹如浩瀚宇宙中灿烂的星河。星河的下面,是丝绒连体泳裤,设计师在胸部以下的位置镶嵌了珍珠与水钻,一直延伸到大腿位置。
第二件是镶满水钻的蓝丝绒蝴蝶结,该件高定由两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主钻部分,第二部分是蝴蝶结不分。中间的主钻是由多颗不规则的碎钻镶嵌而成,区别于上一款的藤蔓纹做装饰,这件设计师选用菠萝顶的叶子做包边环绕。蝴蝶结板块是整个蓝丝绒做打底,高精密无缝衔接镶嵌上蓝色水钻,由于一种选材的水钻过于单一,所以设计师选用了透明的大颗水钻做色晕过渡,过渡来自太阳辐射的散射光芒,整个蝴蝶结的镶嵌效果便有了光影感、立体感和层次感。最后将整颗蓝水钻的主钻底盘镶订在蝴蝶结上,再根据需要进行后期调整。
高定是什么?高定不是人傻钱多的神话故事传说,也不是为了某种噱头华而不实的胡乱堆砌。站在工艺角度,高定是匠人挑战自我技艺极限的一种呈现方式,是制作界的奥林匹克精神,是设计人不断地探索服饰在版型、取材、技艺方向的无限可能。纵观设计界的历史长河中,青史留名的设计师总是能创造奇迹、引领时代潮流,进而推动整个行业的可持续发展。人类数亿年的演化历程,从兽皮、树叶遮体到今时纷繁复杂且百家争鸣的高定制作,是文明进步的使然,获取材料、研发物质、数控车床、非机械手作之间相互作用铸就了今时今日的人类服饰文明。从演化的历史观角度,高定是衡量人类文明进化水平的金科玉律。
编织工艺
除了镶嵌工艺外,Balmain高定的另一个重要发力点是编织技法,油沁藤甲编织、高粱杆编织、牛皮纸绳编织、莫代尔弹力布编织、皮质编织等,在Olivier的编织世界里,取材是无界的,竹篾竹丝、高粱火麻大麦、莫代尔雪纺毛织品、牛仔皮革无所不涉及,设计师乐此不彼地探索编织的取材,像极了人类先祖驯化谷物、牲畜、禽类的生产力创造,无论是农耕文明还是工业时代,人类都在积极探索所属行业的无限可能。
油沁藤甲编织
这款油沁藤甲编织是由竹篾、竹丝、高粱杆编织而成,竹篾扁平宽的形态使它非常适合用于有张力的版型部位,力量感的扇形肩膀和雄厚的宽胯部都隶属这个形体。竹丝浑圆细的特点用来做中轴再合适不过,从胸部到裙端紧凑的排列,既可以收紧整个版型,又可以牵制空隙感强烈的竹篾。胸部位置分为两部分,高粱杆编织而成的底座与竹丝编织的环圈;相比较竹篾与竹丝,高粱杆的柔韧性能更佳,适用于高密度的胸部底座。受解构主义的启发,经过精密严谨的框架结构与细致入微的编法推演,才有了这套竹篾竹丝编织裙。它可能被用于演唱会、舞台剧或者展览馆。
该件竹编连衣裙,竹篾、竹丝在编扎前,要经过水中浸泡、棕榈油侵染着色、高温蒸煮等准备工序,其目的是防止爆裂延长使用寿命、稳固着色防止虫蚁叮咬。
高粱杆编织
该件编织工艺的连衣裙,通体采用高粱杆的材料,镂空上衣与胸部定型位置均采用靠近高粱杆穗的梁杆,这个部位的梁杆更细腻绵软,弯曲性能更佳,适合镂空妆花。高粱杆的中部到根部偏粗,适合用来做山舞银蛇的裙摆造型。
高粱杆是我国北方地区用作厨具、扫把的原材料,经过设计师Olivier的刀锋一转,却开出高定之花。一把售价二十块的高粱杆扫把,一件几十万的高粱杆编织裙,同样的材质不同的想象思维、手作工艺、不同的定位与资本加持,商品的定价天差地别。我们不缺好材料,也不缺好手艺,如何将好材料与好手艺运化成高定,是我们这代人乃至下一代人探究的命题。运化,运作与转化。
牛皮纸绳编织
这套牛皮纸绳编织裙,内里含有鲸骨裙的裙撑,在骨架的基础上黏贴一层里布,再根据裙撑的进行编织。竹藤编,利用竹子与生俱来的柔韧性进行塑型,竹篾、竹丝、竹皮做成不同的形体状态;高粱杆编织,高密度的排列实现放射状的形体特点。绳子不一样,牛皮纸绳缺乏柔韧性不具备塑型的能力,必需依附一定硬度的骨架结构,方能实现裙撑的效果。
菱形编织从胸前延伸到裙子底端,蜘蛛网状的结构用于做领部、肩膀与胳膊的装饰,胸部以麻花辫做缠绕的同心圆,通过三江并流的方式将视觉注意力从隆起的胸部延伸到肩膀两侧,仿佛冰封的雪山融化成的涓涓细流。全身牛皮纸绳编织最密集的地方莫过于假胯骨的两侧,设计师以麻花绳做平行视觉的分水岭,如同皑皑白雪的平原上绵延的山峦。
这件牛皮纸绳上衣,采用包边辅料做支架连接,牛皮纸绳通过包边辅料的空隙做挑针牵引,一条一条连接起来最后成衣,牛皮纸绳无柔韧性的缺点在此处却运化为优势,成就了涟漪般的弧度线条。
莫代尔与其他材料编织
设计师对每个材质的本质属性了如指掌:坚韧的做蓬空处理、绵蓬的做辐射处理、单一线条做波纹处理,高弹力的做服帖处理。每一种材质的获取与构建的设计类型,都是千锤百炼的实战成果。
弹力强、垂坠感佳、可塑性高成就了莫奈尔舒适服帖的编织艺术。
雪纺、府绸、涤纶等容易驾驭的面料都可以进入编织的奇妙世界。
皲裂视觉艺术
皲裂视觉感,最常见的两种实现方式,一种是面料处理上采用鎏金油墨破坏法的处理方式,另一种是数码印花的图形设计。两者最直观的触感体验是,鎏金油墨的破坏面料摸起来是不平整的,有微凸的肌理感,手上会沾有颜料;数码印花的皲裂面料摸起来很平滑,不会掉落粉状颜料。
残破视觉观感
残破感、物衰风,Balmain一部分返璞归真的设计总给人垞寂风的观感,枯草干花、断壁残垣的网纱与石膏,已经风化了的《创世纪》壁画,如同被遗忘的古修道院。无需五彩斑斓的色彩,也无需秩序驯化的排列组合方式,一切随心所欲,从设计师角度讲,是符合他的艺术设定与追求预期的,从品牌运营角度看,是背离“色欲”的文明追求的。
从时空的经纬线出发,近现代高定也才走过短短六七十载的历史进程。人类开始进入氏族社会,经历封邦建国的漫长历史时期,再到今天的商贸全球化,高定一直存在于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今天寻常百姓婚礼穿戴的凤冠霞帔又何尝不是明朝皇宫娘娘的官服呢。